奉賢村出事了,村里的賬被縣紀委抱走了,舉報人竟然是村支書劉長發的老婆翠婷。翠婷舉報劉長發做假賬,18萬元不知去向。
劉長發臉陰沉得能擰出水來,走路像打夯,低著頭誰也不理。
村里人紛紛議論,這下有好戲看了。蔫人出豹子,別看平時劉長發蔫不唧唧,翠婷咋咋呼呼,那是沒遇見事,此番你拿刀往他肺葉子上捅,他能饒你?
果不其然,劉長發進家咣當關上院門,咣當關上屋門,就沖翠婷吼上了。翠婷好像不知道她捅破了天,還扯著嗓子咋呼呢。這不是找揍么,擱別的男人,耳刮子早掄過去了。劉長發面性,還跟她吵。聽著都讓人發急。村里人看直理,在這事上,他們覺得他老婆做得太過分了。那是你男人哩,又沒聽說過他吃腥養小,你咋能這么害他。你哪怕在家跟他動菜刀,也不能做這事呀。
屋里還在吵,吵得不可開交,卻聽不清吵的內容。隔著門窗,聲音擴散到外面,汽化了。沒人去敲門勸架。通常都是劉長發敲他們的門勸架,有時急眼了,還會一腳踹開門愣闖進去。這回輪到他家,卻沒人去敲門,更沒人去踹門。不是怕他,是這事蹊蹺,牽涉到家里村里,沒處插嘴。
人們仨仨倆倆頭抵在一處咬耳朵,話越扯越多。劉長發干了八年,夠長了。常在河邊走,哪能不濕鞋。村里的事,誰也拎不清,大多是個良心賬。八年的賬,把小車都塞滿了,壓得車轱轆都癟了,18萬,也許十個18萬不止呢,這回足夠劉長發喝一壺的。也怪他那個戰友,你當你的鄉書記唄,非攛掇他當村書記。他倒好,拿這個吐沫星子官還挺當事,把賺錢的買賣扔了,整天鼓搗村里那些扎手的爛事。仗著后臺硬,辦事一根筋,六親不認。村里的果園承包期早過了,前兩任書記沒收,他愣收回了,轉包價翻了兩個筋斗,氣得原來的承包戶祖宗八輩罵他。有了這筆錢,他就開始折騰。擴街,要切五爺的院子,五爺死活不讓。本來調下圖紙或者把街修窄點就過去了,他趁五爺不在家,一鏟車把五爺的院墻鏟平了。五爺氣得差點背過氣去,躺那兒,不挪窩。他過去陪了半宿,蔫頭蔫腦聽五爺連罵帶數叨,不停地給五爺作揖求饒。后來五爺說是老寒腿犯了,拍拍屁股回了屋。另一家房子正好沖街,這家男刁鉆,女潑蠻,是村里有名的鬼難纏,當著眾人罵了誓不拆不搬的,也不吭不哈讓鏟了。估計都是豁著村里的錢上唄。后來改水,修路,蓋校舍,說是從上邊跑來的錢。不圖利,不起早。這么多工程,肯定撈足了。不然,兒子讓他辭了支書去城里享福都不肯呢。吃的香甜,吐出苦膽。這下好了,怕是不光要兜老底,摘官帽,保不準還要蹲班房,何苦來呢。
屋里的爭吵聲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了。翠婷耷拉著頭打開屋門,又打開院門,端出一盆水,不管不顧沖外嘩啦一潑,人們哄地散了。
村民大會是鄉里人召集的。縣里鄉里來了不少人,村里男女老少都來了,場院里擠得滿滿當當。帶走的幾大摞賬本都擺在臺上。大會由鄉書記親自主持。人們估計,鄉書記也不敢保他,怕是要揮淚斬馬謖了。劉長發暫時還在臺上,靠邊坐著,蔫不唧唧,一腦門子官司。會場里一片嘈雜。
鄉書記對著麥克風咳嗽了兩聲,會場靜了。縣紀委抱賬的人公布了查賬結果,一項一項說來。開始人們沒聽明白,后來聽明白了,卻大出意外。核對每項工程的收支情況后,發現累計有18萬多元赤字。也就是說這18萬多元,有去處,沒來處。經過反復對證,證明這筆款是劉長發私自墊付的。他老婆因為兒子在城里買房發現缺了這么多錢才翻臉舉報他的。
會場一時鴉雀無聲。
鄉書記說,我們不能讓干事的人吃虧,情況上報后,縣里決定拿出這筆款,還給劉長發。
臺下猛然響起爆豆般的掌聲。
鄉書記讓劉長發說幾句,劉長發臉通紅,死活不肯,連連擺手,頭恨不得扎進褲襠里。
臺下就拿他老婆翠婷起哄,轟她上臺。翠婷抽個愣子撒腿跑了。
臺上臺下都笑了。